(一)
“只有两个选择,要么进入我的心,要么进入我的身体,你选哪一样?”
妖妇直勾勾盯着我,脸上是狡猾而又带挑逗的笑。她的身后,台阶向着半空累叠而上,尽头是一扇虚掩的门。
“没兴趣。”我直截了当的回答,“不要碍事。”
披荆斩棘,走了很久,我终于到了这里。
身上早已衣衫褴褛,千疮百孔,只有手里的猎枪还依旧泛着冷峻的光。
“你没有选择……”
砰——她话还没说完,我手里的枪就响了。子弹无声无息地穿过她风情万种的身躯,却没留下一点痕迹。
“明白游戏规则了吧?”她放浪地笑起来。然后走到跟前,手臂缠住我的脖子,故作娇滇地说道:“可要小心哦,答错了是会死掉的。”
“究竟选什么?”她又问了一次。
“那就身体吧。”我答道。
“为什么?”她问,“难道不想征服我的心么?”
“心存在么?可以征服么?”我不耐烦了。
“那,喜欢我的身体么?”她更紧地贴住了我,柔声问到。
“无所谓。”我说道,“你知道的,我就随便挑了个答案。现在,可以走了吗?”
她哀怨地盯住我,突然冷笑起来,恶毒地说道:
“你必须得死!”
(二)
我死了。
但游戏通关了,因为只有死人才能过那道门。
真有意思……
答案是何无所谓,因为无论进入身体还是灵魂,进入的都不过是空虚而已。
也只有空虚,或者虚空,与之相媾和,才能保持持久的热情和高潮。这就是所谓的‘空即是色,色即是空’的道理,一个流氓的字面解释。
身后,门无声合上了,光线消失了。
死人的世界一片漆黑。
脚下是黑暗的沼泽地带,周围是凌乱的灌木丛林。没有一条路可行。但我依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尽管没有方向。
耳边一个声音喋喋不休。
“不感到愧疚么?父母含辛茹苦养大你。可你却没尽一天的孝。”
“为了虚假的梦想,你浪迹天涯,却两手空空。不后悔么?”
“你一直都在可耻地逃避责任。”
“你真自私,一辈子就喜欢玩,直到玩死了自己。你为世界做了什么?”
“你知道吗?另一个世界上,有人还在等你回去。等你实现那些对爱和友谊的诺言。”
“如今你客死他乡,连葬身之地都没有,不觉得悲哀吗?”
“你的尸体正倒在荒郊的臭水沟里,每分每秒都在腐烂。秃鹫和野兽们跑来分食你的尸体。你不觉地恐惧吗?”
“我知道你怎么回答。你会说,哦,你做了一切你能做的。你所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。”
“你总是有借口和理由。”
“为什么还不说话,只顾走路?这样一直走下去有意义么?”
“快说话。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“太可怕了,你这个沉默到可怕的家伙。”
慢慢地,那喋喋不休的声音消失了。世界依旧一片漆黑。
(三)
走了很久,世界依旧一片漆黑。
突然,黑暗的幕布上,亮起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。
紧接着又有几双绿眼睛亮起来,然后是更多的绿眼睛,将黑幕点缀的像密布的星空。这些绿眼睛迅速移动着,将我团团围住。我听到野兽的喘息和饥肠辘辘的声音。
“你没有回头路了。”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道,“加入我们吧。”
我没有回答,只是将手指搁在了扳机上。
“朋友,为什么来到这儿?”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。
“因为无聊。”我回答。
哈哈哈——滚来一阵尖锐而放肆的大笑。
“杀死他,这个傲慢的灵魂!”一个女人的声音命令道。
话音未落,一双绿眼睛悄无声息地扑了上来,就像一道闪电。尖锐的犬齿对准我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。我几乎闻到了它口里散发出的腐烂气息。
但在这之前,我的枪已经响了。
由于惯性,尸体继续前冲着,撞在了我的枪口上。它伤口喷出的血,溅了我一脸。
与此同时,另一道闪电也发动了,从侧面扑来。我侧推的枪托正好砸中了它脑门。
紧接着,三道闪电从不同方位同时突袭。我放下被尸体卡住的枪,敏捷地躲过前面两只野兽的扑击。顺势从腰里摸出两把匕首,准确地扎进它们的心脏。
但第三只野兽得手了,它的利齿切入了我的左肩。我从前面的尸体里拔出匕首,回转身,给了它一刀。
电光火石之间,地上多了几具尸体。我重新捡起枪,披着一身的血,站在漆黑的风中,警惕地注视着四下。
黑暗中传来了女人和小孩的哭泣声。
良久之后,是一声苍老的叹息:“你走吧。”
一双绿眼睛消失了。紧跟着更多的绿眼睛也消失了。
世界又恢复了一片漆黑。
(四)
我在黑暗中走了很久。
前面是一处灯光。
少女像画中的人儿一样,飘浮在光中,孤独而宁静地看着我。
她细长的腿,像金色的麦秸一样纤巧而脆弱。圆滑光润的大腿,一直光到了屁股边,那里有一个大胆而完美的弧度。
在她的腰际,是一束半透明的细软丝绸,轻灵地围住。这淡蓝色的流云顺着她娇小的身躯缠绕而上,最后在胸前汇成一个结。
她的胸脯也是云一样柔和而纤巧,带着小姑娘的淘气,就像一只在晨光里倾听的海鸟。
仿佛映在水面的月亮,她的面孔精致而温柔,有一种流动的,令人惊异而恍惚的美。
她孤独而宁静地看着我。两片淡淡的的红霞掠过了她的脸庞。
“可以放下枪吗?”她问。
我于是默默丢下了枪,放下了这曾经一直陪伴我的伙伴。
她像雾一样飘了过来,笼住我,柔软的唇像梦一样落在我的唇上。我感觉到躯体里涌起一股圣洁的淫念。于是双手托住她的臀部,回应她。
她引导着我进入。波涛起伏的海上,我们是无主的小舟,随波逐浪。在风和浪来回摇摆的梦境中,我感觉到自己正在溶解。
金色的田野上,我们是两只雁,半空中高飞盘旋。汹涌的麦浪中,我们是两只豹,顺着起伏的地势追逐奔跑。
我们跳跃着,呼应着。我们的快乐就像无数条闪亮的飞鱼,从波浪里不停窜出,我们快乐地飞行在四溅的阳光与水沫之间。
奔跑,再奔跑,我们一秒钟也不停息。
突然,时间戛然而止。高高的浪头迎合着冲浪板的冲击反卷而来,却定格在半空。
漫长的停顿后,一切又恢复了正常。堆积起的海浪瞬间轰然倒塌,一切都化为碎末。
(事情也许还没结束,来回往复的游戏也许还在时间中无休止的继续。但在叙述上,它已结束了。你知道的,我需要新的话语进入这故事。)
“你留下来吧。”她在我的身下温柔地恳求,“快乐和完美你都已得到了,这些都是你追求的呀。”
“这些都是我追求的,但我追求的不止于此。”我一边运动着,一边说道。
“那你追求的还有什么?”她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气喘吁吁地回答。
“但你我都已无路可走了。”她爱怜地抚弄着我的头发,悲伤地说道。
(五)
这是世界的尽头。
我站在悬崖之上,前面是无底的深渊,我早已无路可走。
我纵身跃下。
自由落体是一个无限拉长的过程。
我的身心都在寂静之中。
我下坠,却无声无息。
突然,风的呼啸又在耳旁重新响起。无数的焰火绽放。壮丽的朝阳在地平线上喷薄而出。彩云和流光将天空又重新装扮成新的圣殿。
我的背上生出双翼,我飞行在天空和深渊之间。
啊,自由——
然后,也许是之前,总之分不清前后,这里已没有时间的概念。我像一团雾或者轻烟,
消弭于虚无之间。
附录1:
我以前的一首小诗,可以跟这篇小说放在一起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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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夜幕上的话
沉默是堵墙
包围着我
就像歌者被歌声环绕
林立的墓碑
是死者对世界的拒绝
而沉默
则是我的墓碑